五
我站在这间不是平常人能住的屋子外，心里一直在犹豫到底该不该去按门铃，来这里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想当初我第一次踏入这间屋子的时候，我差点被熏死在里面！
要知道，住在这间屋子里的男人可以比我家的二哥还好恐怖！他的肮脏绝对不是我们能想象的！
为了不让我再回忆起永远也无法抹去的伤疤，我决定离开这里呢。
“哟，小娜娜，在等我啊？来了怎么不进去？我不是说过吗，我家永远没锁的。”突然，我身后响起了一把成熟男人声音，还有一股刚运动完后的异味。
我被声音吓了一跳，自然反应地跳前两步。然而，我早已对这股味道有所免疫，不过它总是让我想起家里的二哥。
“天啊，你又吓到我了。你刚才出去吗？”我惊讶地看着威廉叔叔。
我们好像十年没见一样，他竟然可以在这短短的两个星期里把自己搞得犹如颓废的老人般。
不说你不知道，他现在上半身穿着的是一件上个月爸爸买给他的名牌T恤，下半身是大哥在上个星期前买给他的牛仔裤。虽然这些都是在大促销的时候买的，不过价格也不菲啊！
尽管威廉叔叔长得再帅，再有绅士风范，但他的邋遢早已把他的帅盖在地下，永不见天日。
“哦，我刚才去找吃的。”威廉叔叔很可怜地摸摸肚子，想必是还没找到吃的。他看着我：”你有带吃的来吗？”
“没有。”我果断地回答。
威廉叔叔脸上的光顿时暗了下来。我现在是他唯一的希望，可是希望被我打碎了，他当然很失望。
“那找我有事吗……没重要的事就请回吧……我还要去早吃的。”威廉叔叔带着疲惫的身心转向另一个方向。
他应该是打算到另一个地方化缘了吧，不过，他好像忘了拿皇帝御赐的金碗和袈裟。凭他穿着这身名牌去化缘，必定会饿死街头。
威廉叔叔……身为侄女的我，也开始为你感到担心了。
“威廉叔叔，我……”我刚要叫住威廉叔叔，他就马上转过头，凶神恶煞地看着我：”不要在威廉后面加‘叔叔’两个字，叫我‘威廉’或者‘威廉哥哥’就好了。”
“……”
我眯着双眼看着他。
“别用这眼神看着我，我还是会叫你叫我‘哥哥’的。我虽然比你爸爸大，但我看起来比他年轻。”威廉叔叔自豪地挑眉。
他看起来会年轻吗？
脸上胡渣一大堆，头发长得像那些自称是艺术家，在街头搞艺术，偶尔还被路人说是神经病的人一样，乱得可以。
他们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认为这样的造型就是艺术。
“哦。”我敷衍。
“别那么敷衍我。你身上带钱了吗？带我去吃，不让我饿死了，全世界的女生也会跟着自杀。我不想死了以后不能升天堂，还要跌入十八层地狱。”威廉叔叔耸肩。
得了吧，就他这落魄的样子，还想让全世界的女生自杀？
如果他肯整理一下自己，把男人们认为很有男人味的胡渣都剃掉，把长到肩膀的头发剪短，把衣服洗一洗，我敢保证，他绝对不需要再担心每天的三餐，而且每餐都是山珍海昧！
“威廉叔……哦，不，威廉哥哥，我是有重要的事情才来找你的，要不然我也不敢打扰你去化缘。”我说道。
“那你也要等我吃饱了才能为你服务啊！”威廉叔叔被饿得简直快要疯了。
即使他在打架时被打得片体鳞伤，体无完肤，却依然坚持的绅士风度，在此刻顿时化为乌有，就连在这种对话中，会让人陷入遐想的”服务”二字也能让他破口而出。
我跟威廉叔叔争论了好久，终于败下阵来。我不忍心地掏出钱包，把自己都不舍得多花的零用钱一次过地花在威廉叔叔的一盘鸡饭上。
我本来只是要随便在一间杂货店买一包一块钱的面包给他充饥就好了，没想到他竟然对我提出要吃七星级饭店的厨师煮的鸡饭！
那里一盘的鸡饭可以让我买二十多个的面包，十多杯菊花茶，六盘路边摊的炒粿条……
不过……为了不让威廉叔叔饿死，为了不让我白跑一趟，我就顺了他的意，上了他的贼船……
在这个世界上，想必也只有像我这样善良的施主愿意受骗吧……
“威廉叔叔，吃饱了吗？”我看着威廉叔叔把盘中的最后一口饭吃吃肚子，心里终于松了一口气。
“我还想要一个冰淇淋。”威廉叔叔真是贪得无厌。
……
我又为他叫了一大盘的香蕉船。
加上刚才的鸡饭，我想我可以买一件衣服了。
“恶魔！”我在心底小声地呐喊。
“别那么称赞我，我会害羞。”威廉叔叔的眼神飘向坐在我们隔壁的美女姐姐，不时还为对她抛媚眼，嘴里却回答了我内心的呐喊。
我忘了他会预知未来。
他的能力远远超越于我，他除了可以预知未来，还能读懂别人的心。大概也是这股力量，让他过了四十五还找不到女朋友，因为他看懂了太多人的心，知道了太多被人内心的丑恶。
“咳咳……”我的胸口突然难受起来。
那股鲜铁味又从我的口腔里传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
我剧烈地咳嗽着。
“喝口水。”
威廉叔叔也被我吓了一跳，不过他的样子很淡定，赶快为我叫了一杯白开水，让服务生递给我。
我把水都喝完了，可胸口的难受依然没有减少。好辛苦……
“噗……”我的手还来不及挡在嘴巴前，就有一口鲜血从我口中吐了出来。
有几滴鲜红色的血喷到餐厅桌上的摆设盖布，身边离我最接近的服务员被我吓得脸青唇白，整个人呆在原地，忘了帮我拿抹布擦掉嘴角的血痕。
这里的所有客人都是上等人物。有几个捧着金钥匙出生的千金小姐早就被吓得尖叫连篇，还有的眼泪已经盈眶而出。而有几个带着四框眼镜来谈生意的商家脸上的表情依旧不变，但威廉叔叔感觉到他们的内心惊了一下，只是故装镇定罢了。还有的少爷，见不惯这种情形，已经起身走出了饭店。
“对……不起……你们继续吃吧，你们继续……我去个洗手间……”我尴尬地看着四周，拉开椅子，低着头走向洗手间。
“哦，哦，这边请。”
身边的服务员终于回过了神，支支吾吾，四肢僵硬地把我”请”到洗手间去。
到了洗手间，我赶快打开水龙头，把手盛满水再喝进，之后含在嘴巴里漱了几口后再吐出来。
连续重复了好多次这个动作后，终于感觉到口腔里的那股浓稠鲜血味消失了才停止漱口。
咿呀……
厕所的门被粗鲁地打开了。
“喂，你好。”还没看清楚对方的样子，我就先听到对方的声音，紧随着的是对方穿着高跟鞋敲在地上”咔咔咔”的声音。
“什么，你们不想来了？你们想我跟一个没有上过文化课的人一起在这么高档次的餐厅吃午餐？！”对方的语气很有霸气，很衬托她高跟鞋的声音。
我抬起头，透过镜子的反射看见了对方的样子。她那精致的脸蛋让我有种很熟悉的感觉，好像在哪里见过似的。
“我不管，你们等下一定要来，不然下次你们就算求我，我也不会再带你们到这里来用餐了。”女孩说完，直接把手机挂了。之后，她好像忘了什么，又打了回去：”还有，以后你们别想再叫我带你们去上次去过的寿司店。”
女孩这次真的挂了电话。
她穿着一件黑色的长袖贴身连身裙和一双白色的10cm高跟鞋。裙子看似单调无味，不过穿在女孩身上却有种贵族小姐的范儿。
“嗯？你不是Louis的妹妹吗？”女孩终于注意到我了，还把我认出来。就凭她这句话，我开始在脑海里思索任何关于这女孩的线索。
能够认识这么一个有气质的美女，是我前世修来的福啊！
不对，爸爸帮我算过了，我的前世是一个不吃素的大小姐，好像也不会积到什么福，应该是前前世积到的福才对！
“你好……”
最后，我还是无法在记忆里的任何一个仓库找到她。但，爸爸说过，身为一淑女，就算是不认识的人跟你打招呼，我还是必须要很有礼貌地回一个问候。
即使我也不算是一个淑女。
“忘了我吗？我是孔琳。”女孩的眼神变得特别冷淡，好像对我的回应感到少许的失落与不满。
“孔泉的姐姐？”
这时，我才如被木棍敲到头般，双眼和灵魂霍然醒过来，想起了原来我真的遇过这号人物。
孔琳对我的第二个反应甚是满意，还沾沾自喜地点头。
“你整容了？怎么跟上次的感觉截然不同啊！My god，你好像在这短短的几天里变得好看多了！”我过于激动，把一些不该在见过一次面的人面前说的话给说漏了，就算盖住了嘴巴，话一已经祸从口出了。
她的脸色又开始变了。
我也顺着她的脸色，在心底咒骂自己起来。
她无声有息地沉默了好几分钟，整个洗手间安静得连我手表秒针转动的声音都听得一清二楚。这我的心跳更是跳得越来越快了。
如今，我只能期待上帝能够开恩，帮帮我这个年少无知，纯洁可爱的小女孩度过即将要发生的暴风雨。
“不客气。”孔琳很勉强地挤出了一个微笑，很客气地对我说话。
此刻的我完全傻眼了。
虽然知道她的笑容是假的，客气也是装的，可是配在她那精致无比的脸庞和冷艳高贵的气质，怎样都觉得很合适。
难道是上帝听见了我区区一个小市民的祈祷吗？孔琳竟然没有像我想象中那样对我发脾气，反而还跟我说了一句”不客气”？
我跟她道谢了吗？
好像没有吧……
“总之，在这里遇见你，也是一种缘分吧。我走了。”孔琳理了一下头发之后就走出了洗手间。
她脚上的高跟鞋就犹如她的气质一样，怎样”咔咔”声地走进来，就如何”咔咔”声地走出去。
洗手间突然安静了许多。
不久后，我也走出了洗手间。
回到餐桌，威廉叔叔很意外地依旧坐在位子上没去找其他有钱却胸大无脑，花钱似流水的千金们搭讪。
不过，餐桌上还是多了几盘留下汁的空盘。
对不起了，我的猪猪铺满……本来是想把你喂饱的……
“你终于出来了，等了你好久了呢。没事了吧？”威廉叔叔很不雅地舔了舔自己的拇指和食指。
“嗯。”我点头。
看来他刚才的紧张只是一时之间的吧，吃饱了又要像机关枪一样，对我说的每一句话都带着炸药了吧。
“比你前几秒钟从洗手间走出来的女孩长得很漂亮。全身上下都穿着名牌，不过看起来就像才二十出头的女孩，有点太奢侈了。”威廉叔叔色眯眯地说。
在洗手间里的除了我之外就只有孔琳了，难道威廉叔叔说的就是孔琳？
嗯嗯，孔琳是不错，就是身上的阴气重了点。这也没什么不好的，很理智，也好像不怎么容易被勾引的感觉。
反正就是不用担心她被威廉叔叔骗了。
“威廉叔叔，可以说重点了吗？”我有点不耐烦了。
在这家餐厅消耗了快有一个小时的时间了，可是我好像还没跟威廉叔叔谈到今天的重点。
“我知道你要问什么。看了你刚才的……吐血，我更确定了你的目的。”威廉叔叔的语气顿时变得沉重起来。
“刚看到你吐血，我有点吓到了。我没想到你竟然那么快就到了吐血的阶段。在我们的历史里，拥有预知能力的力量的人，死亡名单最年轻也只有22岁，最老的还可以到60岁。而你，在还没15岁多就进入到严重的阶段了，可能不过一年或者十个月就会……”
威廉叔叔说得宛如我的世界末日就快要到了，所有行星和太阳只差一天就可以排成一条直线，而我就是那个在等死却无可奈何的人类。
他的意思已经很明确了。
“那……我只能等死？”我问。
一直以来，我都深怕问这个问题，因为我害怕听到的是自己抗拒的答案。
我还没尽孝，我还没恋爱，我还没为这个残酷的社会贡献一丝的温暖，我怎么可以就这样死去了？
我会很不甘心的！
威廉叔叔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默默地，轻轻地点了几下头。
我的头脑空了。
原来当我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时候，是这个样子的。
空白，世界都变成了空白。
我曾经在心理学的书本上看过，它说，每当人知道自己快要死的时候，都会表现出不同的反应。
有的心里不能接受事实，表面上却冷静得像什么事都没发生过，而这种人，随着时间的流逝，心里会变得越来越不安；有的外表和内心一样冷静，好像早就知道自己快要死了一样；有的外表和内心一样不接受现实，因为他们很怕死。
跟我一样。
我傻傻地笑了。
“威廉叔叔，不要告诉爸爸和大哥，二哥。”我的眼角已经含着少许的眼泪了。它们就这样挂在那里等待降落。
我可以想象得到，此刻的我，脸色一定很苍白，尤其是我的嘴唇，一定是最苍白的部位。记得爸爸曾经说过，每当我受到惊吓时，嘴巴就会变得特别白。
坐在椅子上的我，仿佛是被一个刚学会下棋的小女孩打败的世界棋王一样，脸上不知该摆怎样的表情，即是难以接受，又是不知如何是好。
“嗯。”威廉叔叔点头。
接下来的这天，我想一定会过得很漫长吧。
不是时间走慢了，也不是谁让时间停止了，而是我……让自己错觉的觉得它变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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