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7月25日星期一

【小说】《再·见》

第七章(上)

隔天一早醒来时,我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床上,还被被子盖得实实的,好像刚被谁重新整理过了一样。
我推开被子,发现昨天穿的衣服已经被谁换成了睡衣。我在脑海里回想起昨天似梦似幻的场景,并没有人帮我换衣的记忆。
以往我累得趴在沙发上睡着,隔天醒来还是在那沙发上,不曾自行回到房间的经历,更何况是换衣服。难道我昨晚梦游了?
我思疑地走出房间,摸不着头脑地走着。
踏出房门的那一刻,我立即被另一股香味吸引住,暂且忘却心中的疑虑。我顺着香味飘来的地方走去,那是从厨房传来的味道。
我们家没有准备早餐的习惯,通常都是买回来或者直接在外边解决了再去上班,然而今天骤然破例,让我再次感到无比的困惑。会是谁在准备早餐?
我走到饭厅,只见ClaudeAnne已经在津津有味地品尝着早餐。看来是赵炎信在厨房准备早餐咯?
我走进厨房一看,果然。
赵炎信正系着Anne之前一时兴起买了却没用过的粉色Hello Kitty围裙,一面扭着屁股,一面哼着小曲儿,陶情适性地准备着早餐。他此刻的模样真像一个刚新婚的小媳妇。
我靠近他,把脸靠在他的背上,深深地闻了闻香气。
“好香!”
某个雪亮发光的东西已经在我的眼睛里不停地闪烁。
赵炎信看了我一眼,眉开眼笑地问我:“刷牙了没?”
我乖乖地点头。
下一秒,他在我的唇上盖了一章,我一点防备也没有,而这一幕,已经被ClaudeAnne看在眼里。平日都是我看他们你侬我侬的样子,这次轮到他们看我,感觉好不自在,还有少许的羞涩……
他们见我们如此甜蜜,不禁笑了。
我从不告诉他们我的感情经历,就连Anne以前问我也是含糊带过,所以一直以来他们都很担心我的感情问题,甚至一度怀疑我是不是同性恋才不敢告诉他们。更夸张的是,他们不时还会定期带我到医院去心理辅导,还曾经试过给我介绍对象,但都被我一一婉拒了。现在看来,他们不需要担心我了。
赵炎信准备的都是我爱吃的早餐,跟昨天在飞机上看到的一样,可惜昨天我生病没吃成。回想起来,难道昨天在飞机上的早餐是赵炎信准备的?但飞机上能煮东西吗?我不解。
ClaudeAnne先吃完早餐,他们故意把我和赵炎信留在家里,自己先去上班了。Claude把车钥匙留给我,临走前还告诉我,他会帮我向老板请两天假,这两天就让我带着赵炎信在戛纳好好的玩上一圈再回去上班。
我昨天已经把在K市分行开会的详情和结果一字不漏地向老板交代完毕,至于报告我已经在前几天的假期里完成并交给老板了,所以简单来说,我的工作其实已经告一段落,而今天老板应该会给我发布另外的工作。
我告诉Claude说,我刚回国,一出差回来就请假实在不好,就算老板不介意我也会不好意思的。我知道我们的老板是真的不会介意,因为他也是个感性的人,也很通情达理,更何况这几年我都很勤奋的工作,除了少数的病假以外,其他多余的假期我一天都没拿过。
Claude不理我的抗议,直接了断的在我面前打电话给老板,而老板竟然只是大笑几声后就答应了!老板还说,由于昨天是我的周假,却被迫上班,所以加上我请的两天假期,总共让我放假三天。老板叫我好好享受这难得的约会,还开玩笑说如果这三天见到我偷偷的来杂志社上班就立即把我炒鱿鱼!
听到这里,我严重无语……
既然这样,那我就只好恭敬不如从命了。
早知恋爱有假期特权,我早就恋爱了。不过按我的工作准则,这是第一次,也会是最后一次,常常为了恋爱拿假期也未免太不敬业。
吃了早餐,我和赵炎信到附近的住宅区走走逛逛,兜了几圈后发现太阳实在太热,就开车到附近的广场去吹冷气,顺便帮赵炎信选购几件衣服和日常用品。他只带了一个双肩包,里面只有两套可以换洗的衣物,多余的用品都没带就赶来戛纳了。
Claude的家里不是没有洗衣机,但两套衣服每天互穿看了也会乏味。不过……其实那也是我的私心,我好想像其他女孩一样为男朋友挑选自己喜欢的服装款式再套在对方的身上让自己赏心悦目。
过程中,我是无比的欢乐,好像回到了少时我俩还在恋爱的那段时光。我们好久没这样面对着彼此开怀大笑了。
相隔十一年,兜兜转转了那么久,最终我们还是在一起,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缘分?
固然说是帮赵炎信买日常用品,但这大包小包里,有五十八仙以上还是我的衣服和鞋子。女人就是这样,衣橱里的衣服和鞋柜里的鞋子永远不嫌多,只要还有空位就会想买,没了空位嘛,就会再买多一个衣橱和鞋柜。
而这一路买的东西,刷的都是赵炎信的卡。我每刷一次卡,都会警惕地观察赵炎信的表情一次。可他每次都一副淡然的样子,不痛不痒的。
辛辛苦苦赚来的钱就这样被刷掉,难道他不心疼吗?他不心疼,我看了都有些不舍,可心里还是痒痒的,总觉得怎么疯狂的买都不够,好像少了什么似的。
以前我每次跟Anne出来买衣服都会再三考虑,因为我用的是自己的钱,而她则用的是Claude的钱,所以想都别想的就买下了。每一次,都会让我不禁羡慕又妒忌。
但,这次跟赵炎信一起出来逛街,我只要一停留在一件衣服或一双鞋子前反复看超过十分钟,赵炎信就会告诉服务员把衣服包下。尽管我还是有些难为情,但既然他那么大方我也就不再坚持。对于购物,我的体抗力很差。
走完一圈,我对赵炎信的罪恶感又慢慢地从心里浮现出来,而每次一懊恼,我就会看向赵炎信。我关注他的表情,他却反而一副无关痛痒的样子,觉得这并没什么。他确定刚才刷的卡是他的吗?还是伊多或者孔志洋的?自己的信用卡被人刷成这样,应该不是“没什么”就能笼统带过的吧?
享受完贵妇逛街的感觉后,已经是下午两三点了。
我们吃完午餐,赵炎信问我几时才要回去我妈妈家,他有点想念我妈妈了。我知道他说的都是假话,以前他都没跟我妈妈接触过,有也只是礼貌的叫一声“阿姨”或者笑笑点头打招呼罢了。对于一个没什么记忆的人,怎么可能会想念,他就是想找点见到我妈妈和Bruno,然后谈论关于我们的婚事,毕竟我只有三天假期,其实并不足以把所有细节都聊完,更何况之后我们还要去探望Betty
现在以最快的方式到巴黎看Betty和妈妈还有Bruno就是坐飞机了。从巴黎到戛纳,坐车的话最少要八个小时或以上,现在订机票的话应该还来得及,就是贵了点。
看着手表上的时间,已经不早了,我们在回家的路上随便买了几个慰问品后再随便收拾了行李就直接到机场去了。
坐飞机很快就到了巴黎。我给妈妈打了电话,不久后Bruno就驾着自家的休旅车到机场接我和赵炎信。
妈妈没跟出来,因为她听见我要带赵炎信到访,很是心花怒放,正在家里忙着准备晚餐迎接我们。
车上只有我们三个人,我跟Bruno本来就没什么话好说,最多也是“嗯啊哦”的随便应付几句。我固然接受了他的儿子,却始终无法跟他正常的沟通,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隔着我们,不让我去接近他。
相反的,他跟赵炎信格外的谈得来。我在怀疑,赵炎信到底何时变得那么健谈了?面对ClaudeAnne是这样,面对Bruno也是这样。
他知道我跟Bruno的关系并不友善,所以每当Bruno问我一些我不想回答的问题时,赵炎信都会主动帮我回答。
在车上聊着聊着,他们又不知道聊到哪里去了。
我总觉得自己好像被赵炎信冷落,一路上,我们几乎没对上半句话,满车子都是他和Bruno对话的声音。
赵炎信又坐在前座,而我一个人坐在后座,跟那些慰问品放在一起,更加剧了心中那股说不出的凄凉萧索之情。
飞机场离妈妈家不远,所以我们很快便到了家。
下了车,我把所有的慰问品拿出来,赵炎信见了马上接过我手上的东西。看来他还没完全把握遗忘。
我酸溜溜地看着他,说道:“我还以为我被遗忘了呢。”
赵炎信见我不是滋味,似笑非笑的,又不知道该怎么安慰我。
——她是在吃醋吗?她现在这个表情似曾相识,好像在好久以前见到过几次,之后就再也没看过了。……因为那时候她离开了。

一踏进屋里,到处都飘逸着从厨房传出来,妈妈煮饭的味道。
我现在的心境已经跟以往有所不同,以前在这个家里闻到这股香气,我也只是假装视而不见,然而,现在有赵炎信在我的身边,我总觉得所有以前觉得不愉快的事都在转瞬间美好起来。
Bruno直往厨房走去。他从背后熊抱妈妈,在妈妈的发丝间轻轻地吻了一下,之后他走到妈妈的边上帮她一起准备晚餐。
赵炎信放下手头上的东西后也跟着走进了厨房。他的适应力很强,很快地就融入了他们之中。
厨房里的笑声四起,一副一家三口,很和谐的画面闯进我的眼帘,顿时,我的心里又再浓烈的感到不悦。
赵炎信这是在讨家婆欢心吗?
啧。
不过这样也好,这样的话他们就有话题聊,等下在饭桌上也不至于让让气氛变得尴尬,到时候我就可以只顾吃自己的,他们就聊他们的,一切事物都不关我的事,真的点到名了再随便回答一两句就好了。
晚餐时,饭桌上大家一片和乐,赵炎信格外讨妈妈和Bruno的欢心,唯独我好像才是家里外来的客人一样,显得特别的格格不入。
吃饱后我负责洗碗碟,赵炎信说要留下来帮我,妈妈和Bruno则到客厅听新闻。
在厨房,我们俩谁都没说话,周围只有水龙头流水潺潺的声音。我低头忙着把所有的碗碟抹上泡沫,而赵炎信负责帮碗碟过水,过程中默契十足。
赵炎信看得出我的心情不好,要不是他说要探望妈妈和Bruno,我也不会选在这个时间回家。
他原本要说什么,但被我制止住了。
洗完后,我把碗碟收好,叫赵炎信先去客厅等着。
当我走到客厅时,赵炎信跟妈妈和Bruno又再聊着天。我不知道他们怎么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题,我总感觉他今天跟他们聊的,远比我这些年跟他们聊的还要多。
我坐到赵炎信的身边,隐约听见他们好像聊到关于结婚的事,心里顿时沉了一下,悸动的心情莫名而来。
自从赵炎信到了戛纳,他除了跟我聊天是用华语以外,其余的都是用英语在沟通。我知道他是大学教授,英语一定不赖,却没想到从口里说出来的也好比在西方国家留居了好多年一样那么流利。
我故意避开不听他们的聊天,想要站起身走回房间时,却一把被赵炎信拉住,很快我又跌坐回沙发上,他紧紧地牵着我的手,与我的手十指相扣。我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赵炎信不以为意,他在交谈中告诉妈妈和Bruno,希望明天可以在这里直接跟我办了结婚手续后再回K市。我本以为妈妈和Bruno会觉得哪里不妥,然而,他们不但没有阻止,反而还表现得眉开眼展。
我感觉他们雀跃的原因不是因为我终于嫁出去了,而是我终于被卖出去了。
尤其是BrunoClaude就是遗传了他爱热闹的个性,所以在这件事上,他显得无比的积极。他还自荐要当我们的证婚人,话说到一半,突然顿了顿,再把头慢慢地转向我。在他的神韵里,我看见了喜悦和犹豫,就是不知道我领不领他的情,毕竟我一直以来都很忌讳他。
我被他这么一看,一时间没做出什么反应,气氛瞬间降温到了极点。我不知道该不该答应,又看向了赵炎信,打算把这个难题抛回给他。赵炎信也怕我感到不开心,毕竟结婚是一辈子一次,而又是件喜庆的事,他也不好打定主意。气氛再次跌入谷底。
我其实不是不答应,只是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我怕我答应了,又会感觉自己背叛了爸爸。那种罪恶感缠身的感觉真的很不好受。
最后,我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心里暗暗地做了一个决定。
I think……It’s ok……”说完,我心里松了一口气。
Bruno和妈妈欢呼雀跃,一来这就代表着我打从心里的接受Bruno了,二来我终于要嫁给这个跟我纠缠了十一年的男人了,我最终还是回到了原来的港湾。
我别扭得脸都红了,双手抱着膝盖把整个头压在手于膝盖之间。
赵炎信见我这样,用手抚摸我的头,好像在哄一个闹别扭的孩子一样,当作安慰。我抬头,一副可怜兮兮地看着他,他则似笑非笑地看回我。
之后,Bruno和妈妈离开了客厅,看起来比我和赵炎信还要兴奋,已经在开始讨论明天要几点起床,穿什么衣服了。
我和赵炎信坐在客厅互相对视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这一切都是我日日夜夜在梦里幻想,不断对上帝祈祷的事,但事情来得太突然了,我竟然感到速手无策。
明天我就要跟赵炎信登记结婚了,我的心境却淡如湖水,风静浪平。
我见妈妈和Bruno一面计划一面离开客厅到楼上去了,自己也终于放松戒备,下一秒就扑倒到赵炎信的怀里。我早就想这么做了,但因为他们俩老在,自己又不像外国人那么开放,在长辈面前那么放肆还是会觉得很不自在。
赵炎信见我如此任性,轻轻地笑出了声来。
“笑什么?”我问。
“没。”
看我们的情况,根本不像是前天才从三年的冷战中和好的情侣。对于我自己的举动,我也感到很诧异。我想这应该是我心里早就奢望已久的画面,所以面对赵炎信时,我才会自然而然的表现出来。
突如其来的亲昵举动让我蓦然联想到三年前我和赵炎信在他家里所做过的事。我看向赵炎信,他好像也想到了什么,不约而同地看向了我。我们对视了一秒后,两人尴尬地跳开了彼此的视线。
“今天要不要也……”赵炎信刚想说什么,立即就被我打断了。“不要,妈妈和Bruno都在家,万一被发现了就不好了……而且今天我来月事。”
的确,在有长辈住的家里做那些事怎样都会有些顾虑,要是不小心被发现了就像被抓奸在床一样尴尬。
而且现在我的状况也不宜做那些事。
我原本想告诉赵炎信,其实用不着急着结婚,毕竟我们不是还有两天的假期吗,但话到嘴边就欲言又止了。
他想明天结婚就明天结婚吧,要是来得及,我们再去探望Betty

晚上睡觉时赵炎信就躺在我的身边。我觉得,既然我们都要结婚了,再让他睡在客厅也不太好,妈妈和Bruno会以为是他强迫我结婚的。
他裸着上半身,而我则穿着普通的T恤短裤。我已经好久没穿一系列的睡衣了,我早就过了穿那种睡衣的年龄。
不知道是紧张还是怎么的,我躺了好久却迟迟无法入眠。
我打算下床到窗边的椅子上待一会儿,可我一动,赵炎信就被我惊醒了。他睡得到底有多浅,是多么的没有安全感啊,我每动一次,他就惊醒一次。
“对不起,吵醒你了?”我轻声细语道。
失眠对我来说不算什么。一般上我要是失眠,我就会起床工作直到我感觉累了才回去睡觉,但现在老板并没有给我发布工作,而之前的工作也已经完成了,所以现在我就算醒着也无所事事。
赵炎信侧身过来看着我,把我揉进他的怀里。他的手挂在我的腰间,眼神惺忪地凝视我。
“睡不着?”他问。“紧张?”
我摇头,把头埋进他的怀里。
怎么说呢,现在心里感觉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却又说不出是什么。感觉自己的心就像悬挂在悬崖边上,怎么都不踏实。
我在畏怯,是不是又有什么东西要离我而去了?
赵炎信见我什么都不想说,也没再打算多问,用一只手牢牢地握住我的双手,另一只手抚摸着我的头,慰藉我。
过了好久,他见我依然睡不着,就哼起了小时候妈妈时常会唱给我听的摇篮曲。我被他这个举动给逗笑了。
他疑惑。“笑什么?我看你睡不着才哼的,那么不领情。”之后他停止了哼摇篮曲,装作赌气的样子。
我知道他是装生气的,也没再理他,继续把头埋在他的胸怀。不久后,摇篮曲又再从耳边响起。

不知道是不是摇篮曲的缘故,我渐渐地感到困意,冉冉地进入了梦乡。

2016年7月18日星期一

【小说】《再·见》

第六章(下)

我醒来时已经隔天的早上六点多,耳边的耳机已经被取下来放在身边,身上还多了一件粉蓝色的毛毯,我想那应该是赵炎信帮我盖上的。
我看向隔壁,位子空空如也,原本躺在那里的赵炎信已经不知去向。
视线在飞机四周寻找了一圈依然找不到赵炎信的身影,我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反正在机上,逃不到哪里去,想必只是去上了个厕所不久后就会回来的。
突然,我感到内急,准备到厕所去。就在我站起来的那一刻,有个东西从我身上滑落,跌在前座的椅子下。
我蹲下来,把那东西捡起。
是一个拼好一面的魔术方块,上面被马克笔斜斜歪歪地写着几个字——希望以后每天早上一醒来都能吃到阿炎为我做的早餐!
看着充满稚气的字迹,那是我是一年前写在魔术方块上的愿望。
对啊,我都忘了我那时我管赵炎信叫阿炎。
我看着它,浅浅地苦笑。
我把它放在位子上,走到厕所去解手。
回来时,我的位子上莫名的多出了一份早餐,盘子上摆着许多我爱吃的东西。
我带着狐疑的心情走回位子,发现赵炎信已经回到座位,他正专注地看向窗外。
我皱起眉头看着眼前的早餐,感觉有点不可思议。
“不吃吗?”
赵炎信看我凝视了那早餐好久,却始终没动餐具。
其实我现在没什么胃口,我已经习惯了不吃早餐的日子,所以搞得最近胃痛发作的频率扶摇直上。
“没什么胃口……我平日早上都不吃早餐的。”
看着眼前的早餐甚是美味,都是我爱吃的香肠、鸡蛋和全麦面包。原本这些食品总能让我的味蕾大开,但此刻我却提不起任何食欲。
不只这样,我还有种想呕的感觉。
“你的脸好红,生病了吗?”
赵炎信把手掌放到我的额头上,用手温来感受我额头上的温度,再把手放到自己的额头,测试我们的温度跟他是否一样。
最后,他蹙眉,用道貌岸然的表情看着我,用浑朴地声音对我宣布:“你发烧了。”
赵炎信在空姐那里帮我要来体温计,确定我真的发烧了,再跟空姐拿了退烧药,暂时让我先吃下。
吃了药后他命令我立刻躺下休息,要到目的地时再叫我起来。
我闭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看来这退烧药并没有发挥到催眠的效果。
几乎每隔五分钟赵炎信都会看向我一次,他每次见我没睡觉,依然睁眼凝望着他,他就会蹙一下眉,意思叫我把眼睛闭上。
叫一个刚睡醒的人再立刻倒下睡觉,这是怎么可能的事嘛!
虽然我照着他的意思闭上了眼睛,但不过移时我又会睁开眼睛往他的方向看去。
我现在有好多的话想问他,对他有好多不了解的地方,而这些东西在我心里堵得我好慌,好难呼吸。
怎么办?
我好想问他这三年来到底是怎么过的,我不辞而别两次,他是否恨我,为何还要随我去戛纳?
我还想问他,伊多怎样了,过得还好吗,她应该还在生我的气吧。还有,她到底跟孔志洋结婚了没,生宝宝了没?
不止这些,我还想问,他到底几时开始学会酗酒的?那天我看到桌上有好多的啤酒空管,想必是喝得很凶的程度了吧,他在借酒乡愁吗?
除了酗酒,他还有什么不良习惯吗?
我现在已经完全不了解面前这个赵炎信了,我好想再重头认识他多一次。
赵炎信刚才不是说了吗,我们还没分手,他没把我三年前的不告而别当作是我们之间的关系的终点。
那他又是何苦呢?他等我一次已经足够,等了我八年也够长时间的了,何必又再等我三年,何须再让自己沉沦于疾苦中度过?
除了这些,我还有好多话想跟他说,我想把十一年来来不及跟他说的话,现在全部说出来……
可是他刚才又叫我睡觉……
我把身体转向赵炎信,一只手娇弱地拉了拉他的衣角。
他看着我,又再次颦蹙。
“我睡不着。聊聊天吧,我想跟你聊天。”
他的眼神好似在瞪我,却又像是在督促我睡觉。
赵炎信伸手握着我那只拉着他衣角的手,紧紧地护在手心里。
“聊吧。”
“你为什么要去戛纳?”
我感觉我的手暖暖的,心也烘烘的。我享受这样的感觉,可是我又怕下一秒再发生什么事,我们会再分离。
这份来得太突然的幸福我已经不再感到惊喜,反而有种避忌感,惧怕这种幸福像生长在非洲戈壁滩的伊米花那样,等待了六年却只绽放两天就凋谢了。
伊米花的花朵虽然小巧绮丽,却生命短暂,它在生命中最璀璨耀眼的时刻耗尽自己所有的养分而凋零。
我赞叹它勇往直前的精神,用一生定要美丽一次的心情去努力和坚持,却心疼它短促的艳丽。
我不想我们最后也变成那样。
赵炎信就是傻,太傻了,才会等了我两次,而我知道,再有第三次,他还是会继续等下去的。
他怎么就那么心甘情愿的栽在我手里。
“昨天不是告诉你了吗,去探望Betty后见你父母。”赵炎信坚定回答我。
“为什么?”
“因为想跟你结婚。”
赵炎信说得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为什么?”
我的鼻子一酸,眼泪早已在眼眶里打转。
“依照传统,不是要先见父母的吗?”
赵炎信笑了,笑得特别的纯真。
我不知道我凭什么让他对我这么好,说真的,我究竟凭什么!我乱了,全都乱了,彻彻底底地乱了!
“为什么……你为什么还要接受我……我明明已经离开你两次,抛弃你两次了,你为什么还要对我这么好,甚至还想要跟我结婚?你不恨我吗?” 我的身体不由自主地瑟瑟颤抖。“……呵呵。我都开始恨我自己了。”
我好恨自己。
为什么我可以毫不犹豫把一个人毁成了这么不堪,他却自始自终无怨无悔地守护在我的身边。
我到底有什么资格!
“恨,当然恨。”赵炎信的手握得更紧了。
——没有爱哪来的恨?我越是恨你,越是知道自己爱你爱得无法自拔。我知道自己无药可救了,所以干脆不再生死边缘挣扎,干脆就这样沉沦下去。既然放不下你,就等你吧,等你回来,再折磨你。
我沉静。
赵炎信也不说话。
聊天就这样告一段落。
他恨我,干嘛还要跟我结婚?我不解。
不过他不想说,我也不敢再问。
我闭上眼睛,就算睡不着也可以放松一下。
到戛纳之前,我一定要把病养好,老板已经让我放了三天的假期,我可不能回去了又马上请病假吧,这不合情理。
被赵炎信抓住的手依然暖暖的。
我因为发烧,体内变得像烤炉一样,炽烈的热气一直在我的体内盘旋着不想出来,憋得我都快要爆炸了。啊……这种死循环不知几时才会到尽头。
现在我的胸口好纳闷,好恶心,好想呕,胃却是空空的,什么都呕不出来。我最讨厌就是呕出胆汁的感觉,苦苦的,瑟瑟的,而且肠胃宛如被洗衣机缴了一样,又痛又无奈。
我从赵炎信的手心抽出自己的手,双手捂住胃的位子,整个人揪成一团,像装死的千足虫一样。
“想呕?”赵炎信担心地问我。
我没力气看他,我知道他一定又再皱眉头了。他以前也是这样,遇到问题时总喜欢动不动就皱眉。
我不在的这几年里,他到底皱了多少次眉,我隐约在他的眉毛间看见浅浅的疤痕,那是长年累月皱眉的后遗症。
“胃痛。”我艰难地回答。
最让我烦恼的就是在这个时候胃痛发作。我现在根本吃不下任何东西,吃了就会顷刻被胃反弹呕出来。
我吃力地抬起头,看见赵炎信的眉头被蹙得更深了。
“别再皱眉了,疤都出来了。”
我用一只手凭感觉摸到他的眉头,安抚着他,好让他放松些,别太过于紧张我。其实这点痛苦比起他以前受过的,真的不算什么。
赵炎信又跟空姐拿了胃痛药和一杯麦片。他让我吃了药,胃舒服了些后,再让我喝下拿杯麦片。
当然,我一喝完,不过半晌的时间,全又被吐了出来。还好我的位子离厕所不远,我还来得及跑到厕所吐在马桶,不然那些空中小姐们又有活儿忙了。
回到座位时,我的嘴唇已经变得惨白,样子也憔悴得惨不忍睹。
这三年来我因为忙于工作,尽量用工作来约束自己的思路不要胡思乱想,而忘了按时吃饭,因此导致我暴瘦了好多。
原本我就是那种吃不胖的体质,现在更瘦了,反而显得更干瘪。
在之后的时间里,我又错过了享受头等舱的机会,一直缩在位子上,而赵炎信就一直守护在我的身边,一刻都不曾怠慢。我只要一感到难受,他就会表现得比我还要焦灼,当我好不容易睡着了,他才有一刻放松的空间。
赵炎信这个男人简直可以就完美无缺来形容,他原本可以得到更好的爱,享受当个万人瞩目的男神,却心甘情愿被我这个一无是处的女人践踏得体无完肤。
那种胸口被撕裂般的痛楚,被噩梦惊醒后发现原来是现实的寂寥,还有每一次喜悦后随之而来的没落感……在夜深人静时,他到底经历过多少这些感受,我无从知晓,可他此刻却若无其事般地接受我,照顾我……这是为什么?
我那么笨,就算想破头脑也不会明白的,难道我真的那么好,好到可以让他情愿如此被我摧残?
当我精神好一点时,我找了一个机会问他:“你为什么还要我?”这个问题在我脑海里踟蹰了好久,一直困扰着我,不让我休息。
赵炎信停顿了俄顷,要言不烦地回答:“因为还爱你。”
“你又确定我会嫁给你?”我又问。
赵炎信怎么可以那么确定我会跟他走,他到底哪来的自信?
“不然你收着魔术方块干什么。”赵炎信又再次简洁有力地回答我。
的确。
我什么都被他看穿了,真的好不甘心,却又力所不及。
我对他一无所知,他却可以很确切地掌握我的心里在想什么,我果然永远都赢不了他,在他面前,我永远都是输家,透透彻彻的败者。
“你永远知道我在想什么,我永远都猜不透你的想法。为什么在你面前我总是输?以前是这样,现在也是这样。”
我有些不甘心,但又沾沾自喜。
“是吗。你才没有输,输的是我。你逃走了两次,我还等了你两次,这算你输吗?哪有输的人会逃走的?”赵炎信继续说:“你任性地逃走了,我却留在原地等着你。”
他说到这里,我的心又深深地揪了起来。
原本三年前我们就可以过得很幸福了,我却再次选择逃开,就因为一个不知名的女子说是他的女朋友,我的心就被动摇了。
“为什么?”我疑惑。
“因为习惯了吧。习惯了等你的感觉,觉得人生没有你就会变得不完美。不知不觉中,你已经变得无可取代。”习惯,它会自由生长,而赵炎信无力阻拦,只有接受。
——纵使等待的滋味寂寞成海,但我一直都在原地,只要你哪天想回头了,何时都可以找到我的身影。
我的心又好像被什么抓了一下。
“我到底凭什么……”我小声地呢喃,却被赵炎信无意听到了。
我们的四周都是飞机引擎的轰鸣声,乘客也都在忙着各自的事。
“对啊,你凭什么这么折磨我。”赵炎信叹了一口气,对我无奈地笑了。
就算是轻轻地嘴角上扬,他也很好看。
下一秒,赵炎信眼神里闪过一丝的惭愧。“不过我想,三年前要不是我没有马上跟你注册结婚,导致你对我没有安全感的话,你就不会离开了。”
“我早该告诉你洁丽的存在。陈洁丽,就是那天我去见的对象,她一直都很喜欢我,有时我还在想,如果你再不回来,我干脆接受她好了,因为我真的好累,累得快要坚持不下了。但在我快要放弃时,你出现了。那天她急着找我出来,说有事找我,我以为是什么重要的事,就匆匆出去了。那时我也打算跟她说清楚,告诉她你已经回来了。”
赵炎信顿了顿。
“可回来后,你却再次不见了。”我刚要开口,他又继续说:“我本来想等圣诞节陪你回去见了Betty后再等你生日当天跟你去领结婚证的。可是你已经离开了。”
这应该是赵炎信说过最长的话。
我看向他,心中有种奇怪的感觉,很不是滋味。那种感觉不是生病所产生的恶心的感觉,而是另一种酸酸的,涩涩的,胸口隐隐作痛的感觉。
三年前我又是为了什么而离开?我已经不想再思考了。
这一次,我不会再轻易的不告而别了。现在我将带着赵炎信到我的两处藏身之处,下次我要是再逃走的话,我真的不知道该何去何从。
我伸手抓着赵炎信右靠近我的那只手臂,拉到怀里像抱枕一样紧紧地抱着。
我抱着他的手,安心地睡着了。
心结已解开,我俩都不再做恶梦。
今后就算彼此折磨,我也不会再放手。我已经错过了两次,又重获两次机会,我不能保证下次还会得到如此的待遇。
咫尺在前的美好,我不会再轻易的放手了。
我以前不知为了何事,一直害怕着,不愿跨出一步而在原地徘徊了这么多年,我想,是时候要前进了。
死水微澜的湖面不该再风平浪静下去,应该多一点涟漪。

飞机快到戛纳机场时,赵炎信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叫我醒来。
下飞机之前,他再次向空姐借了体温计测量我的温度,确定我已经退烧后才安心的带我下飞机,心中压着的大石也终于放下。
走出机场那一刻,他的手仍旧紧紧地牵着我的手。从他手散发出的力量来看,我感觉他这次真的害怕我再逃走。
赵炎信背着自己的双肩包,一手拉着我的行李箱,一手则与我的手十指相扣,他走在我的前头,而我则小鸟依人地跟在他的身后。
他走得很慢,因为顾及到我刚生病好,四肢还有点虚弱,不宜走得太快。
因为时差的关系,现在戛纳才早上八点,时间比K市慢了七个小时。
法国的夏天太阳总是升起得特别早,日长夜短,现在太阳已经挂在晴空万里的天空上,耀眼的阳光正照射在我们身上,和煦而暖和。
回来前,我已经跟Claude联系好了大概几点会到戛纳,所以一走出机场,我就看见了Claude的黑色标致轿车。
我简单的把赵炎信和Claude互相介绍给对方后就上了车。
我塞进后座,让自己半个身体平躺在位子上休息,赵炎信则坐在副座的位子。一路上,他跟Claude聊了很多,好像好久不见的老朋友一样,根本不像是刚认识的人。
Claude家后,我快速的把行李收拾好,走到客厅,只见赵炎信已经冲好凉,换上另一件干爽的衣服,坐在沙发与ClaudeAnne聊天。
现在巴黎正夏天着,赵炎信穿了一件纯白色的T恤和一件驼色的及膝短裤,看起来就很清神气爽,像来度假一样。
我刚才忙着收拾行李,都还没来得及冲凉,现在一身臭汗味,自己也顿时感到不好意思起来。
我霎时想起了要给老板打电话报平安,赶紧跑回房间拿起电话打给了老板。之后,老板叫我十一点时回去杂志社报告这几天的开会结果,我想都没想的就答应了,完全忘了自己在几个小时前还是个病患。
我冲了个凉,准备再小睡一会儿,养足了精神,打算十点时再起床准备出门。
睡前,我打开房门偷窥客厅的赵炎信此刻在干什么,原本我还有点担心他会融入不了ClaudeAnne,看来是我多心了。他根本不需要我操心,此刻他正与AnneClaude聊得眉开眼笑,不知道在谈论什么。
想想今天原本是我的周假,但由于刚回来,还有好多事要向杂志社交代,所以我还是被迫到杂志社上班。
我不再管赵炎信,设定了闹钟,关灯睡觉。

闹钟响起那刻,我可以用“跳起来”形容我刚才的动作。看了一眼手机的时间,我仓促地整理了一下,换了一套正式的衣服后就带着几份重要的文件冲出了房间。
今天也是ClaudeAnne的周假,所以他们不用去上班。按照以往的行程表,他们此刻本应该到处逛街购物的,但他们同时也是对非常好客的夫妻档,只要家里来了客人,他们就一定会热情相待。
今天赵炎信来了,他们当然会帮我好好照顾他。
我在饭坐上拿了几片面包充饥,同时还不忘观察着客厅里闹声一片的他们,不知道又聊到了那里去了,我隐约听见几个足球队的名字,难道料到了世界杯?
我不是一个很迷足球的人,可ClaudeAnne却很爱看世界杯,每到世界杯的季节,家里就算到了半夜三更还是能听见他们的欢呼和惨叫声。此外,他们这对夫妻还会每时每刻的跟我说足球啊,世界杯啊,哪队哪队好啊之类的,所以对于足球的基本常识我还是有的。
我对他们的谈话并没有多大的兴趣,随便交代了一声后就带上Claude的车钥匙出去了。
原本赵炎信还想要阻止我出去的,他担心我刚病好,不希望我那么操劳,但这是是我的工作,我必须负责,况且我已经习惯了这种日理万机马不停蹄的生活节奏。
我记得以前就算我生病,甚至严重得下不了床的程度,我依旧坚持着工作,顶多只是睡了整整一天,隔天感觉好点了,还会继续抱病工作。
有种感觉这样会让自己显得更可怜一点。
我这几年来只能用自虐的方式来让自己宁神。

回到家后已经是晚上八点了。
对于K市和戛纳的时差,我一时间还有点不适应,再加上之前还抱病在身,整个人还有点晕眩眩的,还好刚才在汇报会议结果的过程中并没有出什么差错。
我累趴在沙发上,头痛到快要炸开的感觉。
家里好像没人,看来ClaudeAnne已经把赵炎信带出去兜风了。我开走了Claude的标致轿车,他们就用Anne的银色雪铁龙轿车,总而言之他们会有办法带赵炎信出游就是了。
他们很喜欢热闹,每到周末他们要么办个小聚会,要么就会一起拉着我回到Bruno的家里去办个家庭日什么的。偶尔,他们还会回去Anne的娘家,我就没跟着,一个人待在家里岑静的休息。
如果他们真的是去玩乐,那这一时半霎的也不可能那么早就回来,肯能还要玩到深宵夜阑了才舍得回来。
有客人在,他们大多都是不醉不归的。
在西方生活的人就是这样。
我什么都不管了,今天的精力已经殆尽,我从昨天到现在就没吃到什么东西,最多只是几块饼干和几杯可可。好在我的胃痛没再发作,不过现在真的是精疲力尽,就连走路的力气都没了。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隐约听见开门的声音,之后便是Claude醉酒的胡言乱语和Anne在一旁劝说的声音。赵炎信则没怎么说话,扶着Claude走进屋子,还不断提醒Claude小心别踢到前面的障碍物。
我永远都睡不沉,周围细微变化发出的声音我总能在恍惚中听见一二。每次醒来后,我都会一度怀疑那些声音到底是梦境还是现实。
Claude扶上二楼后,赵炎信走下楼,到沙发前蹲下。

我感觉他撩过我额前的发丝,再小心翼翼地把我横抱起送回房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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