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说】《稻草》正文·二 委托人4

 红衣老人眯起眼睛回忆，“昨天下午四点左右，天气越来越阴凉，公园的人潮也越来越多。我们下完棋准备回家，就在这时，一个奇怪的男子出现了。他全身都是结实的肌肉，身材被锻炼得很好看，要是我再年轻个五十年，我都想拥有他这样的身材。”红衣老人发现自己跑偏了，连忙打住回到重点：“那时他还挺正常的，像其他人一样散步。走到这里的时候，喏，就是那里，在我们面前。”红衣老人指了指面前十米外的位子。“他停了下来，从背包里拿出一个塑料袋套在头上绑起来。”

在一旁默不作声的蓝衣老人突然插嘴：“我们还以为又是年轻人的新玩意儿，也就没什么理会。现在的年轻人就是奇怪，总喜欢做一些我们老人家看不懂的事，都不知道哪些是真哪些是为了博眼球的。”说着说着，蓝衣老人又开始说教起来。秦岭迪最害怕跟长辈们聊天，好好聊到一半总会穿插一些小教训。

短暂训了几句，蓝衣老人继续说道：“经过的人都放缓了脚步，或是停下来拿出手机，拍照的拍照，录影的录影。后来男子产生了窒息的感觉，身边的人才开始警惕起来。男子双手在空气中摆动着像是要抓着什么，周围的人以为是塑料袋被卡住了打不开，就有几个年轻人想上前帮忙。怎知！男子又从背包里拿出一把匕首指向前来帮助的人，逼着所有人退后！”

灰衣老人也忍不住插了一嘴：“男子全身肌肉，个子高挑，还持有武器，年轻人都打不过，更何况是我们这些老人家！就算我们想帮忙也是帮倒忙！”很显然灰衣老人的话明没有多大的帮助。

蓝衣老人继续说道：“其中一个同样健硕的男子上前阻止，却被套着塑料的男子用刀划伤了手，伤口蛮深的，听说过后被送去医院缝了几针。”老人说完向身边的友人点点头想得到友人的肯定。在得到其余两位老人的点头确认后他才继续故事：“男子受伤后并没有放弃，本想再上前阻止被套着塑料的男子，身边的人却把他拉住了。不久，套着塑料的男子忽然就倒在地上不停抽搐，吓得身边的人又后退几步。”蓝衣老人叹了一口气，不愿再回忆。

红衣老人见状，代替蓝衣老人说下去：“抽搐了几分钟后，男子就不动了。所有人纷纷猜测男子是不是断气之类的，就是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把塑料拆掉，查看情况。毕竟大家都害怕男子突然又醒来伤害别人嘛。也不知道是谁报了警，等警察和救护车到的时候，男子已经没有了呼吸。周围的人都被吓坏了，几个小姑娘当场就泪崩。”红衣老人也跟着叹了一口气：“真后悔当时没有打开塑料袋，说不定男子只是晕倒，还不至于丧命。一个年轻的生命就这么离开了，真是可惜。”

灰衣老人气愤的回应：“又不是我们的错！他不珍惜自己的生命我们管不着，我们还爱惜自己的生命呢！以当时的情况来讲，万一他真的醒过来插我们一刀，现在躺在棺材里面的人就是我们了！也不知道现在的年轻人都在想什么，怎么那么想不开，动不动就做傻事。世界上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干嘛要做傻事呢？到了我们这个年纪，什么事都能看开了！像现在一样每天喝喝茶、下下棋的就很好。”

灰衣老人激起了红衣老人和蓝衣老人的愤怒，三人来个车轮战，各自用自己的观念对秦岭迪和彭于学说教。“就是！那么年轻，还有大把青春，为何不考虑考虑身边的人，有什么过不去的！多想想身边的人，为了他们去努力，把压力换做动力活下去不是更好吗！像我们几个老头子，年轻时候谁没有压力呢，我们那时的压力可比你们现在的要多的多咯！谁不想逃避现实，可我逃避了，家里的妻儿老小怎么办？谁帮我们养？你们可别学那孩子，以为离开了就等于解脱了吗，那都是不负责任的行为！把烂摊子丢给活着的人，就是不负责任！”

红衣老人说完，轮到蓝衣老人：“我多想再活几个十年，可以看着子子孙孙长大，一家人和乐融融在一起生活着。现在的年轻人就是扛不住压力，一点点就喊苦喊累，要生要死的！他一定是被父母惯坏了才会选择这条路的，要是从小就受到严厉的教育，这点小压力怎么可能扛不住！像我们几个，读的书不多，可珍惜生命的道理还是懂得，可是现在的年轻人呢，读那么多书还是不会想，居然选择了结生命，真是浪费父母的栽培，可惜啊！如果他是我的孙子，我一定会觉得丢脸！”

秦岭迪沉默的把老人们的故事听完。她不觉得老人们的思想是错误的，只当作这是一个时代与另一个时代的代购。听着老人们说的故事和他们对逝者的态度，秦岭迪觉得不公，他们这么说对逝者很不公。

她淡淡地回了一句：“自杀为何就是‘傻事’，为何会让你们觉得‘丢脸’？自杀，为何不能只是个‘选择’？”她的表情非常严肃。她并不觉得选择自我了结的人就是傻子，反而她认为这只是一个生存的选择。没有人可以斥责另一个人的选择，所以才觉得不公。

秦岭迪知道，当一个人只剩下“离开”这个选择，并且不得不选择这最后的一条路时，内心必定是经过了无数次的挣扎和自我救赎。选择“离开”一直都不是最好的选择，倘若一个人最后依然无法从绝望里脱身，认为自我了结才是最终的归宿，那选择“离开”，又为何不是最好的选择呢？

在这无数挣扎的日子里，那些在他们离开后责骂他们的人，是否有在他们最需要的时候伸出援手？要是没有，那他们其实并没资格责怪那些选择离开的人。道理从嘴巴里说出来很简单，选择离开并不容易，可要是等到认为“活着比离开更加痛苦”的时候，选择一条自认为轻松的路，又何尝不是件好事。

老人们都有奇怪的眼神看着秦岭迪，而她也意识到自己似乎说错话了，马上挂起笑容傻呵呵的说道：“我也觉得他这样的选择真的很伤害家人的心。放心吧，我们会好好活着，不会像他这样的。”她只想赶快离开老人家的视线，这样傻呵呵的样子实在太难熬了。

红衣爷爷本还想开口说什么，秦岭迪又赶紧补充：“谢谢几位爷爷告诉我们昨天发生的事，我们还约了朋友，就先不打扰你们下棋了！爷爷，祝你们身体健康多活几十年！”秦岭迪说起哄人的话来也是张口就来。老人们听到后面的祝福，纷纷眉开眼笑，没再注意她刚才那番耐人寻味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