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上）
隔天起床时，赵炎信已经离开了。
昨天把周曦妍送到我家后，离开时忘了拿干净的衣服，而昨天穿的衣服已经肮脏了，没办法之下，我只好在我的衣服洗干净之前在赵炎信的衣橱里找出一件适合我的T恤先换上。
衣服洗干净之前，我也只能这样了。
虽然有些暧昧，但心里还是莫名的感到甜滋滋的。
梳洗好后，我下楼去。
离开前，赵炎信还不忘细心地帮我准备早餐。他把早餐放在饭桌上，用盖子盖住，盖子上贴着一张字条，就像那天我生病了一样，叮咛我如果早餐冷了就弄热后才吃。
我摸一摸盖子，还是温温的，这证明了赵炎信才刚走不久。
我的嘴角又莫名地上扬了。
这里是赵炎信的家……第一次到他的家里来，要做什么好呢，他家好像又没什么可以解闷的东西呀。
我在赵炎信的家里游走了一圈，而后想要到外面散步，低头却又见自己全身镂空，只套了一件T恤在外面，又不禁脸红了起来。
万一赵炎信突然回来，我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我鼓着刚吃饱的肚子趴在沙发上，悠哉地打开电视。我好久都没看电视了，不知道这个时间会做什么节目。
用遥控器随便转换了几个台，都没我喜欢看的节目，不是访谈就是新闻的，简直无聊透顶！
我终于忍不住了！
我没周曦妍的号码，那就打给伊多吧，叫她帮我拿几件衣服过来。
就在我刚划开手机屏幕的那一刻，大门被打开了。我的动作僵在空中，不由自主地把背挺直，冷汗直流。
是赵炎信回来了！
我生硬地转过身，尴尬地呵呵两声。
“醒了？”赵炎信拿着一袋东西走到客厅。
他越走近我时好像注意到哪里不对劲，用一只手遮住嘴巴，忍俊不禁。
我的脸登时就红了起来。
“一大清早的又要勾引我？”赵炎信低下头，亲吻我的额头。他揉过我的发丝，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他把袋子放在一边，把我抱起来放在他的大腿上，双手环扣在我的腰间。
我还不习惯这样的暧昧，整个人再次显得不自然。
“那个……因为昨天忘了带衣服过来，你这里又没有女性穿的衣服，所以我不就随便在你的衣橱里找一件T恤来穿咯……你不是要我光着身体在你家走来走去吧？”我悸动地解释。
赵炎信深深地嗅了嗅我身上的味道，坏坏地说：“我不介意。”
我的身体一热，脸再次被刷红。
“刚才去你家拿衣服了。拿去换上把，这样穿会感冒的。”赵炎信放开我，把我从他的腿抱下来。
“嗯……”我低着头点点头，拿着袋子往厕所走去。我的头还是晕晕的，脑子里不知道在胡思乱想什么。
这种感觉好像新婚夫妻一样。
换好衣服再次出来后，赵炎信依旧在。
“今天不用上课吗？”我疑惑。重新换上正常的衣服了，我的自信也一点一点的回来，没刚才那么别扭了。
今天不是礼拜天，怎么这个时间赵炎信没在学校，而是在家里？
“嗯。今天刚好没课。”赵炎信正翻着报纸。
他带上一副黑色全框眼镜在看着报纸的样子仍旧很帅。
“你那么快就老花了？”我坐到他的身边，把头枕在他的肩膀上，完全一副小鸟依人的样子。
“不是老花，是近视。”赵炎信放下手上的报纸，脱下挂在脸上的眼镜，转头过来注视着我。
“近视不是要一直戴眼镜的吗，干嘛只在看报纸时才戴？”我并不知道他看着我，我闭上眼睛，就想像这样悄然地躺着。
“平时都带着隐形眼镜，在家才戴眼睛。因为我觉得我戴眼镜不好看。”赵炎信诚实地回答。
我听了赵炎信的解说之后，忍不住笑出声来。他怎么会有这种顾虑啊，以前的他可是不会那么注重外在形象的，因为不管他做什么，穿什么，都很好看，身边不时还会有一群脑残粉对他大声尖叫。
“不会啊，我觉得很好看！”把头抬起，一脸诚恳地看着他。
这一次，轮到他脸红了。
“嗯……”他别过头。
我用双手拉回他的脸，硬深深地在他的嘴唇上盖章。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主动吻人，不知道怎样才是最舒服的方式。
赵炎信发现到我的生疏，很自然地回应我的不足。
他那么熟练，是有练习过吗？
还是在我离开的这几年里，他还有跟别的女生交往过？
会是谁呢，周曦妍吗？
可她昨晚不是还说他们三年没说话了吗？
那是在那三年之间，有其他的女孩闯入他的生活？
嗯……这也不能怪他，我也有责任。
放开赵炎信后，我难为情地扑在他的怀里。我娇气地用手环着他的腰，把连贴在他的胸怀。
“今天有想去的地方吗？难得我放假。”赵炎信轻拍我的肩膀。
我摇摇头。
现在这种感觉很好，我今天就想像这样一整天赖在他的身边就好了。更何况是难得的假日，呆在家里偷懒是最好不过的了。
“不想去约会吗？”赵炎信的语气听起来有些失望。
我反而觉得他比我还要向往着像少年少女一样享受逛街，看电影，吃饭的那种约会方式。
“我们这样不算在约会吗？我喜欢这样，有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我用哄孩子的语气说道。
赵炎信缄默。
但我深深的感受到他上扬的嘴角和那无比的夷悦的心情。
“如果认真的说一个想去的地方的话，也不是没有。”认真想想，我的确有个比较想去的地方，可我怕说出来之后赵炎信会不开心。
“哪里？”
“我想去看你妈妈。”说完，我抬起头看了一眼赵炎信。
从他的眼眸里，我看见了黑夜一般浓稠的复杂情绪。
赵炎信始终无法从妈妈离开的阴影里走出来吗？
事情都过了那么久了，说到他妈妈时，他还是会痛不欲生吗？
赵炎信沉默着，寂然不语的表情看了我有点害怕。我看着他，感觉好陌生，早知道我就不说了。
过了半晌，他恢复了理智，眼眸里熟悉的感觉也冉冉地回来了。
他装作镇定地样子看向我，对我强颜欢笑。
“很想去吗？”赵炎信对我扯出一个比哭还要难看的笑容。
我知道他并不想现在去见他的妈妈，他不知道我会这么意外地提出这个要求，甚至没有做好任何的准备去接受这个要求。
见到他刚才的反应，我也不敢再坚持这个愿望。
我摇摇头，继续把脸贴在他的胸膛上。
只有等到哪天赵炎信准备好了，届时，我们才能带着感恩的胸襟跟他到山上去见他的妈妈。
过了下午，赵炎信接到一通电话后，连再见都来不及说就匆匆离开了。
我还想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可他走得太匆忙，根本赶不及交代。我在想，是不是学校发生了什么事？
他走了以后，整个屋子又变得空荡荡的，阒然无声。
我讨厌这种感觉，在巴黎时是这样，回来后在自己的家也是这样，与赵炎信和好了，还是这样，我未免太凄凉了点。
我打开赵炎信的电脑，打算上网检查妈妈有没有回信。
果不其然，妈妈回信了。
打开电子邮件，信里写道。
Dolly，你要结婚了吗？Bruno和Claude都很替你高兴，当然，妈妈也很开心，我们都会祝福你的！
有件事我想告诉你，不过你听了不要太伤心……Betty昨天上了天堂，临走时，她是面带微笑的，像天使一样，手里还拿着你回去前送给她的布偶。有空就回来看看她吧，妈妈也想见见你。
别太难过了。
——来自 爱你的妈妈
看到这里，我怔了怔，心里顿时被掏空，脑袋轰了一声像死机一样被卡住了，无法正常思考。
我有点反应不过来，但出奇的心如止水，没有任何的情绪，脑中一片空白。按理说总该有点情绪，比如伤心和愤怒之类的，但实际上，我却什么都没感觉到。
我没哭，也不想哭，仿佛泪腺早已干涸。
我感觉整个人淡淡的，前一秒刚被幸福填满，还没享受够，还没觉得满足，就随即又被掏空。
难道一定要这么对我吗？
我就不能好好的享有梦想中的天伦之乐吗？
我幻想着哪天，我、赵炎信、妈妈、Betty、伊多、孔志洋、周曦妍和Bruno可以很和睦的坐在无垠地草原上，享受着只属于我们的幸福。
如果可以，我希望再加上我和赵炎信的孩子，那就更美满了。
可是现在这个梦碎了。菱形的愿望缺了一角，就再也不完美。
我的心里又被一个巨大的空洞占据，而那空洞里传来一股强烈的吸引力，把我所有的情绪和任性全部拉进里面。
我现在心里想的并不是赵炎信，我不希望他那么早回来，因为我知道只要他一回来，我就一定会按捺不住，把所有的悲伤情绪宣泄出来。
我怕我发泄了，就再也不想回去巴黎见Betty。我生气她，恨不得把她的灵魂从阴朝地府里拉回来！
她曾经跟我承诺过会等我回来，等我带着男朋友还是丈夫回去探望她的，她怎么就食言了……
难道食言的习性实惠传染的吗？她到底还是跟我住在一起七年，最终还是被我窝囊的个性染上……
我要回去，我现在就要回去，回到巴黎！
我站起身，拿起赵炎信留下的钥匙，再穿上我的鞋子，打开大门就往公寓的方向飞奔而去。
公寓距离赵炎信的家里不远，跑步只需要十五分钟。
我在抽屉里拿了护照，顾不及收拾行李，再拿几个重要的文件放进平时外出时用的双肩包就走了。
我在路边拦了一辆德士，告诉司机开往机场。
一路上并不顺利，偶尔还会塞车。我没预订机票，不知道还有没有直通巴黎的机票，也不知道几点的机票才是最早到巴黎的，所以现在的我一刻都不能浪费，一刻的耽误都是奢侈的！
“司机先生，麻烦快一点。”
这不知道是我第几次催促司机了。
他也很无奈，按了两声汽笛，催促前面的车辆。
一到机场，我给司机一张大张的钞票，告诉他不用找，就直奔机场里头。
我以最快的速度办完出国手续，再冲进直通巴黎的飞机的头等舱。
这是我第一次坐头等舱，因为经济舱已经满人，只剩下头等舱的还有空位，而且也不多，就刚好剩下两个，而我买了其中一个。
坐好后，我并没有松一口气的感觉。
闭上眼睛调整好呼吸后，我才浑然想起赵炎信。我还没告诉他我要去巴黎场，因为太匆忙而且太专注于赶飞机了。
我打开手机，拨了赵炎信的号码。等了几秒后他都没接电话，直到电话里的服务员小姐的甜美声音响起。
之后的几次赵炎信都没接我的电话。他那里好像也有着重要的事要办。
拨了几通后，电话终于被接通。
“喂。”
电话里传来女生的声音。我一惊，以为是我的手太快，按错了号码，我把手机放在拿到面前，重新确定屏幕显示的号码名字。
赵炎信
没错啊。
那这个女生到底是谁，怎么会帮赵炎信接电话？
有种极度不好的预感霎时涌上我的心头。
这未免也太偶像剧情节了。
我让自己先冷静下来，调节好混乱的心跳后再清了清喉咙，装作若无其事地问：“喂，请问赵炎信在吗？”
或许事情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狗血。
“炎信吗？在啊，不过他现在有点忙，你有事可以直接告诉我，我可以帮你转告他。”女子的声音听起来很清澈，好像溪水一样，给人一种舒服的感觉。
我开始害怕。“请问你是他的谁……”
“我么？嘻嘻。虽然他还没承认，不过我是他的女朋友。你是他的朋友吗，如果事情不方便告诉我，等他有空了我再叫他打回来给你吧。”女孩的话听在我耳里怎么好像音响的鸣叫声一样，好刺耳。
她叫赵炎信的名字时带了几分的羞涩，娇中带着几分妖，柔中夹着几分媚，宛如真的是他的女朋友。
那我又算什么？
“是吗。那没事了，我打来的事就不用告诉他了，反正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谢谢你。”
“好的。”
挂了电话，我的心再次被掏空。
我又想到什么，拨通Daisy的号码。
“Daisy，对不起，我家里有些事，近期内可能不回出版社了。有必要的话，我可能还会辞职。呵呵。”我勉强地挤出几声干笑。
Daisy是个细心尖锐的人，我想我的干笑她是听得出的，而我的话中话，她也应该会明白。
“好吧。如果不能亲自来，就email辞职信给我。”Daisy的语气里没有情绪，如同早已算到会有这天的来临一样。
她跟我初次见面时一样冰冷。
“好。”我回答。
挂了电话，飞机也差不多该起飞了。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我清晰地听到心里曾经坚固的东西正在被打碎，这种嘎啦嘎啦破碎的声音让我此刻感到害怕恐慌。
我是不是也应该告诉伊多？
不，还是算了。
我想这次我回去，或许就再也不想回来了。
至少，近期内是不会再回来。
这里让我经历了两次不愉快的回忆，巴黎也是。
这两个地方都刺伤过我的心，我到底何去何从？
我打算探望了Betty后，再去看妈妈。
之后呢，我该到哪儿去？哪儿才是我最后的归宿？
Betty的离开也等于我的家已经在这世上消失了。
我不想回到妈妈和那法国男人的家里，因为在那里我会很不自在，跟生不如死没什么差别，那还不如不回去。
在这么辽阔的世界里，竟狭隘得连一个容身之处都不留给我。
兜兜转转了一圈，我最终还是被退回到原点。
我以为找到赵炎信，我们和好了，在这个世上就多了一个可以落脚休息的地方，多一个可以遮风挡雨的港湾，但我好像哪里误会了，那些地方根本就只是我一直以来，一厢情愿的幻想。
我最终尝到了迷幻境地的禁果，所以我活该被惩罚。
我还是那么没种，遇到了麻烦还是选择逃走。
还好我这次逃得快，不然等真的碰上了再逃就已经来不及了，我再也不想感受心灵支离破碎的痛苦。
关掉手机，再闭上眼睛，等待飞机起飞。
